只是他眼看着天色昏黑,眼看着众内侍将自己的尸身拖走,仍等不到黑白无常来接,不免心生烦躁。
左右反正是不来,不如就先在这人间再逛一遭吧。
顾玄青借着这副魂灵身躯,轻松穿过铁牢。
可出了监牢,竟一时也不知该向何处去了——九族因受他连累,早就无一在世,悉数化作乱葬岗的冤魂野鬼。
在一阵漫无目的地游荡之后,他飘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。
朱门高耸,就算是飞鸟,想要攀过怕也是难。
而今不同往时,肉身早已化作灵魂,轻而易举就能钻进门内。
宫内景致,一如既往。
只是如今再看,心中平添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感觉。
夜半雨又起,五感尚全,雨滴砸在宫墙步道,其声阵阵。
一众宫人仍垂手疾走,一如往日。
顾玄青已无湿衣之扰,索性向前飘去。
飘至一处殿前,殿内灯火犹明。
奈何里面是当朝天子,想来他这一缕魂不消靠近,便就烟消云散了。
顾玄青盯着泛亮的窗棂,心中仍不免怨怼。
他自认枉死,可也明白帝王枕榻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。
若是自己的死能为萧琰接下来治国安民,铺出一条坦途,便也是值得。
只怪此身累及全族…
…
这辈子,宦海浮沉几十年,向来锋芒毕露。
他自负功劳傍身,殊不知将自己推向深渊的正是这一身的勋劳功绩。
雨渐停,远见天边泛白…
…
怕是真要变成孤魂野鬼了。
正在此时,眼前浓雾起,待雾气稍散,隐约瞧出来两个人影。
顾玄青明白过来,是黑白无常来接他了。
鬼差将人带到河边,等人上了渡船,才道,顾将军,后面的路可要看将军自己了。
说完抛给顾玄青一个药瓶。
不明其意,顾玄青仍握紧了那小小的瓷瓶。
小舟在渡河上漂荡了许久,仍不见靠岸。
往后的路,可就要看将军自己了。
方才的话萦绕耳畔,眼下答案难寻。
看他自己?
犹豫了一会,顾玄青拔开瓶塞,空出一丸药。
盯着那丸淡绿色的药丸,回想着方才鬼差交付的话,顾玄青郑重其事地吞下那药丸。
舌尖丝丝化甜,困意随之席卷而来。
顾玄青做了一个梦,梦很长,几十年光阴,从年少踌躇满志到中年失势身死。
可又很短,几十年春秋,仿若眨眼间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