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下,王临川突然抬头,两人的目光穿过翻飞的白色床单,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声交缠。之后一连几日,周时砚都是早出晚归,有时是与程牛一同,有时是与王临川一并。他每天拜访不同的糖厂和分销商,展示周家的实力和诚意。也频繁地带着王临川出入茶楼酒肆。永乐町的“蓬莱阁”茶楼,吊灯折射着殖民时代残存的奢靡。王临川站在周时砚身后的屏风内,目光透过雕花缝隙扫过茶桌上那局残棋,只见棋盘上的黑子已形成合围之势,而周时砚指尖的白玉棋子迟迟未落。“周少爷这步棋险啊。”陈老板落下一枚黑子,翡翠扳指磕出脆响,“北市不比魔都,白棋想活,得学会让路。”周时砚指尖的白玉棋子迟迟未落。他忽然开口:“茶凉了,临川。”不等王临川反应,他就顺着周时砚食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位穿灰马褂的伙计,那伙计正往周时砚的茶盏里抖药粉。王临川几步过去擒住那伙计的手腕,茶杯碎裂声惊破虚伪的平和。那瞬间陈老板的保镖从门外冲了进来,用黑洞般的枪口抵上王临川的太阳穴上。周时砚笑着推倒棋盘,白玉棋子滚落满地:“陈叔,闹这么大的动静,就为了让我让路,值得吗?”稳坐泰山的陈老板也笑着回复道:“值不值得,要看怎么选择。”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,是店家的招待,他如常般走到桌前,重新为两位老板斟茶。霎时茶氲在空气中四溢。王临川看着周时砚把烟递给陈老板,然后神态淡然地说:“家父常说,海上的风浪大,得靠大家同舟共济。”陈老板冷冷地瞥向周时砚,不刻呵一声:“可这海上的船,早就被我们占满了。”周时砚眼神冷了下来:“那我们下船,也不伤了与各位的和气。”这言外之音陈老板也是听懂了,在之后的沟通中也就没再给他们难堪。离开茶楼时,外面下起细雨。两人挤在骑楼下的蚵仔煎摊,油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视线。王临川看着周时砚前几日擦伤的手臂:“为什么怎么轻易的放弃?”“这北部的商人恐怕早被周时墨渗透喂饱了,我今天过来也只是最后再确定一下。”周时砚说着,用竹签划开蚵仔,“之久还要继续演戏,得让他们知道,我现在遇到困难,到时候传到我哥耳朵里才能让他放松警惕。”焦香金黄的蚵仔煎,刺激着二人的味蕾。王临川突然拽过他小臂仔细端详道:“你小臂上的伤口要不要上药?”话出口才觉僭越。周时砚皱着眉,凑近他耳畔:“这都过去多少天了,你才想着要我擦药。不过最近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啊?”呼吸扫过耳垂,惊飞停在雨棚上的蜻蜓。王临川躲闪着周时砚的目光说:“没没什么,这就是关心自己哥哥对,哥哥。”周时砚看着他笑了笑,吃起了蚵仔煎。心想着这个弟弟真的越来越可爱了。之后的一个月内,北市商界的风向悄然转变。起初那些堆满笑容的北部商人,渐渐以“账房不在”“东主出游”为由推脱见面,后来索性连拜帖都原封不动地退回。周府的门房每日都能收到几封装帧精美的拒客函,火漆印上的家徽一个比一个显赫。一次在雨港商会,王临川看着周时砚被晾在会客室两小时,终于忍不住踹了脚茶几:“他们都是什么东西!”偏偏此时屋外走进一男子悠悠说道:“二位,好。我是黄董的秘书,等等黄董将前往永乐戏院看戏,不知二位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?”周时砚应下他的话,与王临川一同前往戏院,一路上三人默不作声,气氛尴尬诡异。永乐戏院的朱漆大门前,周时砚整了整西装领口,金丝怀表的链条在灯下泛着冷光。引路的戏院男子穿着灰鼠皮马褂,腰间却隐约露出浪人短刀的轮廓。“黄董在雅间候着二位。”男子推开描金屏风时,浓烈的脂粉混着大烟味扑面而来。包厢里的红木茶几上摆着时令鲜果,水晶盘里荔枝的冰雾正慢慢化去。周时砚刚坐下,就听珠帘后传来木屐的脆响,只见穿着墨绿倭服的女人用折扇挑起帘子,发髻上的玳瑁梳映着包厢里暧昧的灯光。“早闻魔都周家二少,今日一见,更是欢喜。”她跪坐在茶几旁,摆开倭服下摆露出半截刺青的小腿,坐到周时砚的身边。周时砚面无表情地盯着女子,只见她伸手握住了周时砚的手,挑着眉说道:“南部的甘蔗比北部的甜得多呢。”女人将茶盏推往周时砚:“只要周少爷陪我看完这曲《望春风》,那今日就能尝到南部的甜腻。”